#經驗

昨天大概是第五還第六次去同志遊行。
下收一些感想。
(因為一些因素不想被認出來,所以下面的所有人事時地物都會做必要的變更)

昨天非常臨時地找了朋友去參加同志遊行,結束之後在阿公家過重陽節。
這是我第五還第六次去遊行了。

第一次去遊行時,是剛上大學後沒多久,那時既衝動又年輕。
母親得知我去遊行之後,十分不諒解,因此和她大吵了一架。

我記得她大吼著說,你怎麼要去參加「這種遊行」呢?你知道去那邊的「都是哪種人嗎?」
「你又不是同性戀,不懂你去幹嘛!」

「你放心吧,我不是。」我壓抑著怒氣和淚水說這句話。

「……你最好給我離那些人遠一點,不要跟他們扯上關係。別人是同性戀不關我的事,他們要結婚也不關我的事,但我的孩子不能是!」她甩上了房門,我還待在房外。

我在心裡想,是。
我就是。我就是你最討厭的同志。

但仍然沒有勇氣說。

那時候氣到哭出來,躲在房間書桌底下哭了很久很久,我哥找不到我,著急地問我媽說,弟弟不見了啦!他看了我五樓房間打開的窗戶,臉色焦急萬分。

後來他在書桌底下找到我,對我翻了白眼。
他什麼都沒有說、沒有問,只是帶我去吃了好吃的晚餐和消夜,走了好多的路,順便買了一堆我之前捨不得買的東西給我(笑)

隔天,他叫我到他房間,只有淡淡地說了一句,「你要給他們一點時間。」

我從來沒有跟我哥出櫃過。
只憑著他這一句話,我的緩慢革命就開始了。

這之後的每一年遊行,我都有參加,唯一不同的是,我沒有再和他們說。

只是時不時看到聲勢越來越浩大的護家盟時,會和我爸媽說個一兩句,慢慢地、一點一滴地和他們聊,為什麼同志需要這些、是什麼逼得他們走投無路、這個社會有多少人事物壓迫著他們。他們問我怎麼這麼關心,我說,大學的課有上過啦。

我爸媽就那樣聽著。

昨天去完遊行時,回到阿公家過重陽節。

我們家就是那種──傳統到不行的大家庭。過年過節,每個媳婦都忙得很累,男人們則在牌桌上抽菸打牌。

圓形的飯桌上,坐滿著從小看著我長大的親戚們,他們隨口地問,弟弟啊,你下午去哪裡玩啊?

我口氣平淡地說,哦,去參加同志遊行啊,今天天氣蠻好的。

他們愣了一下,說,哦,今天是那個遊行喔。
之後他們討論了起來,討論同性戀。

「之前台大潑酸案什麼的,不就是同性戀嗎?」嬸嬸問。
「對啊!兩個都男的。」大伯說。

「唉,我覺得吼,這樣搞吼,社會會很亂啦,你看,若是兩個人結婚是還可以,但若領養小孩啊,要怎麼叫人啊?」大伯繼續說。

「你不能這樣講啊,你不給他們這些權益,社會會更亂啊。」
說這句話的人,不是我。
是我媽。

我在一旁假裝在看電視,一邊喝著可樂,一邊聽我媽要講些什麼。若是四、五年前的我,不是和他們吵起來,就是直接離席不聽,一邊覺得這世界很爛了吧。

「你要想啊,這也不是他們願意的,你怎麼可以怪他們呢?如果可以當正常人,那誰還會當被大家討厭的同性戀。」我媽繼續說,她一邊看著我,好像在問她說得對不對。「如果他們有跟一般人一樣的權利,不被大家看無(台語的歧視、看輕),壓力就會小很多!」

我只是給了她一個笑容。

「大嫂這樣說也是啦。」嬸嬸在一旁幫腔,她的女兒,我的堂妹是個帥T,嬸嬸從以前就會時不時探我口風想知道一些什麼,我不曾出賣堂妹,也不曾幫她否定什麼。只是和嬸嬸說,不用太擔心。

這些話題後來就在飯桌上不知不覺結束了。

晚飯之後,我與堂妹一起去外頭買些飲料回家給大家喝。

「你媽剛才說那些話,感覺真開明啊。」堂妹說。
「嗯,多年教育下來的結果!」雖然她還是覺得異性戀才是正常人啦。

「可是家裡的其他大人,感覺還是不太能接受啊。」她說。
「哈,是這樣嗎?妳知道嗎~我現在一點都不擔心哦。」

「為什麼?」她的眉頭皺了起來,踢著地上的石頭。
「因為我們家的人耳根子都很軟啊XD」
「是這樣嗎……你還是這麼樂天。」她嘆了好大一口氣。

後來買好飲料走回家時,我跟她說:
「其實我覺得,只要現在──我們家族中有一個小孩出櫃了,他們的想法就會改變了啦!」
「……是嗎?」
「對啊!他們看著我們長大,這麼疼我們,怎麼會因為我們是同志,就翻臉不認人?我們家的人這麼重感情,耳根子這麼軟,我覺得他們會接受的。」
「……他們只會表面好好的,好像沒什麼事,背後還是會擔心到不行吧。」
「哎~擔心是一定的啦,他們是古代人嘛。」
「說啥小……」她笑了一下。

對於衝動派的我來說,出櫃是我生命中最緩慢的一項計畫,但它總有一天會實行。只要這個社會不再像從前一樣險惡,不再像從前一樣──只要你是同志你就必須死,那麼作為家人的擔心和反對就會減少的吧。

我怎麼會變那麼樂觀呢?(笑)

只是想說,生活中的一點一滴的改變,都是能扭轉人們根深蒂固的想法的。這也是為什麼,當我們看到反同言論侵入長輩LINE群、侵入校園、甚至侵入街道上的某根路燈(我撕下了不知多少貼著「台灣不歡迎同性戀」的貼紙)時不能坐視不管的原因。

當那些人在把這個社會變得不適合同志生存時,我們也要付出更多努力。
但面對家人時也要記得「給他們一點時間。」

不得不承認我很幸運,但也曾受了很多的傷,想過要死,想過永遠離開這裡,想過──我有多愛父母,就有多恨他們。但當我看著逐漸年老的父母,卻發現自己沒辦法與他們撕破臉徹底決裂,於是我選擇了這樣緩慢地革命,選擇長期抗戰。

其實昨天,聽到我媽說那一席話,很想要大哭一場,和她說,謝謝妳願意為還沒出櫃的我,和這個社會中千千萬萬個我發聲。

因此寫在這裡,記錄這天。

[Not answered]